即便那段时间花满林的个人形象比较邋遢，但穿着打扮和整个人的气质，跟老农们对比还是相当明显的。所以托他的福免了酒钱后，老人家们难免关心一下他是打哪儿来的，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再以过来人的口吻劝上几句如“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要看得开”之类万金油般的话。
花满林跟老农们说了自己的苦恼，但他这关于追求艺术境界的苦恼无法取得老农们的共情，大家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得化为此起彼伏“喝喝喝”的吆喝声。
自酿的烧酒轻轻松松放倒花满林，他昏昏沉沉伏案休息，听到老农们好像陆续回家了，摊子上渐渐安静下来。
有人走近，烂醉的花满林以为是老板要收摊了，来催自己结账。他抬起自己软绵绵的手臂试图掏钱，来人说得却不是他想象中的话。
那是个比老农们年轻不少的声音，对方说：“你刚才和他们讲的我都听见啦，一直没突破，你就没想过放弃吗？放弃更轻松啊。反正看你的样子，你就算维持现在的水平也可以衣食无缺吧，为什么非要找罪受？”
“……我乐意。”花满林答得有些负气。
那声音又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画不出想要的效果是自己的见识不够？”
见识？
花满林继续趴在桌上，没好气地回：“我上哪见识？世上又没有妖魔鬼怪，我总不能自己杀几个人找感觉！”说完他就被自己的话吓得有些醒酒了。
那声音却不生气，依然平淡：“你想要见识妖魔鬼怪，我带你去啊，只要你敢。”
以为对方在拿自己开玩笑，花满林也讥笑地说：“好啊，你带我去看！你没骗我的话，回头我也帮你完成一个愿望……”
“一言为定。”
那声音刚说完，一只冰冷的手就拉住了花满林的手，把他从座位上拖起来，拽着他走。花满林只记得离开前匆匆把自己的钱包扔到桌上，免得小摊老板当他是逃单的。
-
“他和那东西去了哪？”米易尘追问。
文薇摇摇头：“花老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对方好像把他拉到一个像篝火晚会场地一样的地方，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在火堆边唱歌跳舞，还有东西表演节目是脱皮之类的……听起来就像聊斋里面的故事一样。他这么过了一晚，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
觉得夜晚的经历过于真实，叫醒家人们确认是自己回家的，没有其他东西后，花满林尤不死心，天还没亮就又循着大致的方向找去城乡结合部的小酒摊。
酒摊老板倒也厚道，被吵醒后没生气，还急着给他退钱，说昨晚他钱包一扔人就跑了，追都没追上。但老板也很确定，花满林是自己跑的，没有别的人和他一起。
最后花满林只能当一切都是自己的梦。然后在回城里的路上，他走着走着，看着身边弥漫的雾气，忽然脑海中就浮现了几个画面，于是他匆匆跑到自己的画室，记录下了四幅画的灵感。
“说起来……花老师老觉得那不只是梦还有一个原因。”文薇讲到这儿有点哭笑不得。“他说那场篝火晚会上，他还遇到两个大学生，只是没来得及互相介绍呢，那两个男生就被他们的同伴拉走了。花老师他记得其中一个胸口的校徽像一棵树，后来查了一下，发现那是槐舟大学的校徽。”
殷岚瞬间抬起头。
之前说篝火晚会时他还没太在意，毕竟他初中的篝火晚会也有非人混进来，好像它们也是很喜欢热闹的。但要讲到十几年前有槐舟大学的两个男生参加的篝火晚会……毫无缘由的，殷岚立刻就想到在凶灵基地失踪的那两个学长。
那两个学长比殷岚高四届，也就是他们失踪是十六年前的事。而花满林是在创作完《幻梦四章》后一年左右去世的，时间上……时间上也对得上！
蓦然握紧双手，殷岚差点脱口追问文薇，但又想起来眼前这位女士也只是一个转述者，并非当事人。
接下来文薇与米易尘的对话殷岚都没太听进去，直到文薇忽然说起与花满林创作过程有关的另外一件事。
文薇说：“不知道是不是人死前自己都有一点预感。花老师去世的前几天，他忽然问我介不介意收下《清晨》这幅画。然后又说，其实有个他乘车时遇到的人，劝他别把四幅画画完，说可能会招来不幸……我那时候感觉到，花老师嘴上说着对方荒唐，心里却已经有点犹豫了。”
要说花满林跟劝说他的人相识的过程也有些玄乎。
当时花满林把刚完成的插画稿送去给编辑，顺便让对方给已经完成的《清晨》和《家》提点意见。回程坐上公交车的时候，他的画作都是用画夹好好夹着的，一个边都没露出来，但那个主动跟他搭话的老人却能准确说中他的作品内容。
也正因如此，对于老人后来的劝说，花满林无法一笑置之。
他向老人询问为什么完成这个系列会招来不幸，老人说因为这系列不是你一个人的作品，从别处拿来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时花满林认为老人是凭空污蔑自己抄袭，气得差点当着全车人的面殴打老人。
还好那位老人接着又提点了一句：“你想想，在构思出这些画之前，你有没有答应过谁什么，后来你做到了吗？”
花满林想起自己随口许诺“那个声音”的……如果你真带我见识了妖魔鬼怪，我也还你一个愿望。
“画作不完成，你们的契约就没成立，你就不需要付出交换的代价。”从花满林瞬间呆滞的反应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老人了然地给了他建议。
然而花满林最终还是没有采纳建议，一意孤行的画完了《幻梦四章》，让它们变成了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作品。
“要是花老师当时听了那位魏老先生的劝，也许现在他全家还能健康快乐的活着，我也……”文薇说到这，幽幽叹气。
喜欢诡屋请大家收藏：(m.wsgwx.com)诡屋望书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