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专注听花满林讲述过去的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完全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上下左右，所有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又好像有更幽深的东西在游走、窥视着他们。
这些东西是一种肉眼不可观测，言语难以形容，但让人的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充满压制感的存在。
而唯一守护着众人的，只有煤油提灯照亮的方寸之地，只有他们脚下踩着的一截黄泥路。
“我们……我们接下来该往哪走？这里太诡异了，我觉得有很多东西在对我们虎视眈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暂时靠不过来。”米易尘一边说着，一边尝试扔出一张探路用的符咒。
符纸刚燃起就熄灭了，轻飘飘坠入路旁的黑暗中。随后，黑暗中传来咀嚼声。
“不要轻举妄动！”花满林小声警告完，看向殷岚。“你既然是魏老先生的后代，那你应该也能做到和他一样的事，跟着你的感觉走，你一定可以带大家走出这个地方的。”
我可没你这样的信心。
殷岚报以尴尬的微笑。
他当然也有米易尘那种被无所不在的异物窥视的感觉，而且他的感觉比米易尘更加强烈，他甚至能判断出有几道窥视的视线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这可是真真切切的“如芒在背”。
拎着煤油提灯，殷岚试着走了几步，想看看那些视线有没有转换方向。
当感到那些视线虽然仍紧跟着自己，但方向却没有变化后，殷岚心中也有数了——总之，尽量回避窥视感最强的几个方向会更安全。
在殷岚判断出这点后，脚下的鬼道好像拓宽和延长了一些。
一行人又沉默地走了不知多久，鬼道越来越清晰，黑暗则逐渐减退了一些，眼看就要回到相对正常的空间里……也是这时，提灯的灯火骤然变得微弱，灯芯发出不祥的噼啪声，似乎燃料快要燃尽了。
“跑！快跑起来！”见状，米易尘大声道。
但凡还有一丝力气的人，这时候都咬紧牙关奔跑起来。唯恐自己被当做累赘抛下的微胖女人也下意识勒紧了殷岚的脖子，勒得他呼吸都有困难。
然而即便众人已经竭尽全力，提灯的灯光还是在他们踏上鬼道的“主干道”时熄灭了。
众人喘着粗气，看向应该是对这世界最了解的花满林，希望他能再给出点有用的提议。但后者只是麻木的说：“其实我也只知道这盏提灯能够为人指引去现实世界的路。当年我家被灭门以后，我抱着《夜归》不知道怎么跑进了这个地方，漫无目的狂奔了好久，忽然发现前方有光，冲过去时就看到拿着这盏灯的魏老先生。但我只来得及把画托付给他，毕竟……”毕竟我没能逃掉。
除了灯光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作为“道标”。
殷岚看向自己背着的微胖女人，但微胖女人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摇头，显然她对这盏灯虽然有所了解，却只了解一点点。
如果自己一直不出去，不知道云淞、百岁或者调查局的人能不能想到也点几根香给自己引路。不过自己既不是晗月那样的怪谈，也不是死人，和妖怪们更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大概接收不到他们的香火？
“要不，在这里等一下那个瓷娃娃？”米易尘提出一个解决方案。“她那边处理完了的话，应该会过来找殷岚吧。”
想到这位第一次见面时还怀疑自己饲养妖怪是居心不良，现在却已经完全适应了抱怪谈大腿的节奏，殷岚不禁觉得来自现实的毒打果然足以物理说服任何一个顽固派。
尽管欣慰米易尘的观念转变，殷岚却并不赞同他的提议：“不行，逗留太久，说不定祖奶奶还没回来，我们就先遇上别的东西了。而且……”而且离开时看着是晗月占上风，但怪谈之间的输赢，人类的判断也未必准确。
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呢？
觉得自己这话说出口不太吉利，殷岚忍住了。
事情发展至此，他甚至有点怀念之前的非人市集了，至少在市集里活动的都是可以谈交易的对象，这边这么多人，总能翻出一两件非人感兴趣的交换品。不，也不对，这么多人出现，或许第一时间就被围起来当猎物分了，哪有公平交易的好事？
就在殷岚冥思苦想之际，花满林忽然看着前方一条岔道说：“或许，我们可以走这边？”
“为什么？”
花满林之前才说过不知道要怎么找到去现实世界的路，现在又改口，其他人都不太相信，唯恐他这是病急乱投医。
花满林专注地看着自己手指的方向，轻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和我那次跑去魏老先生家不太一样，更让人怀念……对了，是不知道多久之前，有一天我的意识忽然清醒了一些，仿佛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对我说话，我就循声找过去了。
对！那时候我曾经差点离开过那个东西的空间！可惜后来那个东西开始跟我抢身体，我就又失去了意识，直到这次遇到你们。”
说完之后，花满林又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我的幻觉，外面应该没有会思念我的人了。抱歉，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
殷岚没有把花满林的这席话当作一时幻觉，他问对方：“你还记得文薇女士吗？”
花满林睁大了眼，犹豫好一会儿才说：“当然记得，她曾经跟我学过画，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你认识她吗？她很有天赋，现在应该已经成名了吧？”
谈及文薇时，一直表现得情绪低落的花满林有了些精神，双眼也有了光。
而殷岚只能告诉他残酷的现实：“她失明了。”
花满林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神色，随即追问道：“怎么会失明的，是生病还是遇到什么事故？有人照顾她吗？”
每一个问题都带着真挚的关切，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现在糟糕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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