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重重疑问，殷岚的“病假”很快就结束了，重新回到槐舟大学。班上的同学对他都有些回避，殷岚一开始以为众人是出于对非人之物的忌惮，所以才跟他拉开距离，就像他中学时的那些同学一样。
对此类情况，殷岚十分适应了，甚至还觉得上课时前后左右都没坐人还挺自在的。直到晚上跟室友们闲聊时才知道，这次他被疏远的原因是新生中都在传他有精神病。
殷岚：“……”
贺子杰同情地揽着殷岚的肩膀道：“唉，这些俗人就是这样的，无法理解我们岚哥的牛逼之处。别在意，回头我给你好好宣传一下。”
“谢谢，不用了。”殷岚连人带椅子挪到贺子杰碰不到的位置。“小心接下来流言变成我们整个寝室都被我传染了疯病。”
“哈……咳咳。”偷听两人说话的陈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赶紧掩饰。
跟个性鲜明的贺子杰、卢扬帆二人不同，陈波这位室友性格比殷岚还要阴沉寡言，以至于很多时候殷岚都快忘了他们这四人寝的最后一个人是谁。这时顺着笑声“发现”陈波的存在，殷岚也顺带想起了他好像是个摄影爱好者。
正巧，殷岚打算寒假去镜园之前多做点跟该地有关的调查，便问：“陈波，你平时喜欢拍风景吗，有没有去过镜园？”
“镜园本地人基本都去过吧！”贺子杰抢答，“怎么，这学期都过去大半了，你还没去镜园玩过？不过那地方其实挺没意思的，景基本都是假的，还没我家老房子精致，也就戏台周围那一圈儿是真的老物件。但是吧，那个戏台挺阴森的，夏天顶着大太阳去到那附近都会觉得背脊发凉……哎哟！”
一个纸团砸到贺子杰头上，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成功击中目标，卢扬帆白了贺子杰一眼道：“殷岚问的是陈波，你哔哔什么啊？最近没妹子愿意搭理你了，只能赖着跟我们聊天了？”
眼见卢贺两人打闹起来，殷岚以为自己想打听的事又黄了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一连串新消息提示音。他怔住，抬头却见坐在对面书桌前的陈波微低着头向他晃了晃手机。
殷岚打开聊天界面，看到陈波发来的十几张风景照，就是那种古装电视剧里常看到的，看似古典又有点现代的，比较假的古代街头和房屋的照片。
陈波：我现在手机里存的镜园照片只有这么多了。
殷岚于是也打字回复：有贺子杰说的戏台的照片吗？
收到这条消息的陈波有些慌乱地瞄了殷岚一眼，继而用力摇头，十指飞快敲出又一条消息：没有，不敢拍，怕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家。
对陈波道过谢，殷岚对于镜园的老戏台在本地灵异传说之中的地位算是有了初步的认知——能让陈波这种叶公好龙型的灵异爱好者都敬而远之，那个戏台恐怕真的有问题。
也许是跟陈波一样心存顾忌的人比较多，殷岚自己在网上搜索了一圈，也只有一篇挺官方的介绍本地历史文化旅游景点的报道里面附上了两张老戏台的照片。按理说专业媒体拍摄的照片像素肯定不会低，但也不知道是光线不好，还是扫描的分辨率不够，两张照片都像镜头蒙了层灰似的，只能看清戏台四角高高翘起的屋顶和大致的轮廓，就像一个伏在暮光中的巨兽。
这是一个跟槐舟市传统建筑风格不太相符，更有北方建筑厚重美感的“三面观”戏台。所谓三面观，就是指在戏台柱后砌山墙隔断为前后台，而前台两边不砌墙，以便观众可以分坐在左、中、右三面看戏的布局。
不难想象，当年这戏台使用的高峰期，台下三面环座观众，吆喝鼓掌的热闹场景。只是如今旧人已逝，再看这空荡荡的台上台下，就有种空荡凄凉的感觉。
“本该人气鼎盛的地方长时间少了人，就容易聚起不该有的东西……”
“啊？岚哥，你在说什么？”
听到贺子杰的疑问，殷岚才猛然回神，自己刚才看着镜园戏台的照片似乎下意识说了什么。
这种好像神棍一般的口吻明显不是自己的风格，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借自己之口说出的一样。
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殷岚镇定道：“我说快考试了，不知道题目难度会如何。”
这话勾起学渣贺子杰心底最深沉的痛，伴随着他的哀嚎声，这个比较危险的话题就算是被殷岚给糊弄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殷岚一边复习，一边抽空去学校图书馆查资料，总算是大约搞明白了持正口中所说的“战乱时死了不少人”到底具体是什么情况。
在殷岚的想象里，那些死去的人应该是城破时来不及逃走，遭遇敌人劫掠而死。直到查了资料才知道，当时入侵槐舟的人皮禽兽们抓了不少戏班的人，让他们在戏台上真刀真枪地“演戏”，不少人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不得不对曾经熟悉的亲友兵刃相向，把一出出戏剧唱成了血流成河的炼狱。
年份久远，现在甚至早已停刊的老报纸中，几乎每隔几年镜园戏台就办大规模的官方和民间合作的驱邪镇魂法事，直到后来要求破除封建迷信后才停止。
而殷岚找到的年代较近的老陆总的访谈中，他回答记者关于为什么收购镜园改为影视城后要留下老戏台的问题时，说是因为想要记住曾经的那些同行们，而且同行们还在的话，肯定也想看看新时代的戏剧都有了哪些变化。
“算是我自己的一种慰灵仪式吧。毕竟他们虽然是受害者，却又算不上捐躯国难的义士，大多数都没有后人，除了我这种老朋友，也没几个还会祭奠他们了。”
看完访谈中陆泰安说的这席话，殷岚心情有些沉重地合上资料册。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祖父会愿意每年风雨无阻地去镜园帮这位老陆总处理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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