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被打得都懵圈了，完全没想到之前看着阴沉内向的这个大学生会忽然发飙。更神奇的是，被对方揍了之后，他本来黑漆漆的视野竟然真的逐渐明亮起来，从能够辨认出周遭事物的大致轮廓，很快演变到能正常视物，就好像他从来没失明过一样。
目睹死人们成群结队，面露狂喜地拖着陶二小姐的塑像，好像准备把它带去地底，楚明微怔过后赶紧拖着断腿往旁边爬，给死人们让出路来。
但他的双眼仍然紧盯着每一个经过自己身边的死人，试图从中找到熟悉的那张脸。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没有，丁综光竟然真的不在其中，那自己之前听到的像他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看出楚明已经脱离了失心疯的状态，殷岚跟持正总算可以瘫坐在地休息一下。
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殷岚低头一看，几条粗壮的树根忽然撑开西院的青石地板缠上他的身体，接着就要把他往死人堆里拖。这下偷袭着实打了殷岚一个措手不及，找不到可以抓住借力的地方，他只能高声喊：“云淞！”
“别叫，这不是来了吗？”白鹭妖怪的声音响起，晨曦中大鸟翅膀的阴影覆盖在殷岚身上，接着他俯冲下来，很快用爪子抓断了缠在殷岚身上的树根。
陶二小姐的塑像彻底从地面上消失，老桃树的树干上随后炸开了一条巨大的裂口。
死人们的身影开始变淡，其中有几个还念念不舍地看向楚明：“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明明是你呼唤我们的……”
“快滚吧，阿弥陀佛！”持正一把抢过楚明捏在手中的替身草人扔向死人们。
数十只手举起来接住草人，只见它化为楚明的模样，混入死人的队伍中，一起走进了地底。“轰隆”一声巨响，在最后一个死人也回归地下后，老桃树的树干彻底断裂，倒塌在地。
殷岚抬手遮挡向自己这边飞溅过来的枯树皮，再放下手时，本来在他身边的持正、楚明、云淞，还有被他带在身边的百岁都不见了。刚刚才倒塌的桃树完好无损地立在他眼前，甚至连原本枯死的那一半都长得郁郁葱葱的……而树下则站着一个穿着深青色西装，气质儒雅又有些严肃的中年男子。
男子仰头看着树上随风微晃的无数青桃，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谁说：“这些不能吃，会把怨气带到寺外，影响更多的人。届时虽然能让无桃寺不再闹鬼，却会让更多地方发生怪事。”
说完，中年男子转向殷岚这边。
按理说对方应该看不到自己，但殷岚却有种双方的视线跨过时空碰到一起的错觉。
“你在和我说话？”哪怕这么问有点傻，殷岚还是忍不住接了中年男子的话。
“桃木辟邪，这棵树是做了亏心事担心遭报应的人种下的，目的是镇压枉死者。但阴差阳错，当年的真凶似乎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但因为并非枉死者们自己下的手，所以他们依旧会年年出来寻找仇人，找不到就会随机带走些什么。”没有回答殷岚的话，中年男子依旧条理分明地徐徐说着。
“要打破这种死循环，需要有外人介入其中，让死者们带走仇人的替身，了却执念。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要等桃树上前人留下的法术效力消失……大概还要几十年吧！如果那时候我还在，会再登门拜访，彻底解决这件事。”
听到这里，刚才就觉得眼前情景好像在哪听过的殷岚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这应该是持正之前说过的，四十年前自己的祖父来无桃寺帮忙解决怪事时发生的过往。
眼前所见究竟是自己白日做梦，还是桃树妖的记忆？
三十多岁的魏天予向着殷岚这边走来，缓缓跟他擦肩而过。然后在殷岚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幻象即将结束时，他听到魏天予低声说：“带一支桃枝回去吧，助纣为虐不是它的本意，它应该获得新生。”
“……我带走吗？”殷岚脱口而出，接着就像梦醒一般，他看到的是似乎正准备啄一下自己的白鹭细长坚硬的嘴。瞬间想起祖父葬礼上被对方捉弄的事，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他恶向胆边生，一把揪住白鹭的长喙，怒道：“你又耍我！”
云淞本来是看殷岚好像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准备戳醒他，没想到自己还没得手就被他先下手为强，呆了几秒后，他愤怒地用爪子蹬踢殷岚的胸口，挣脱后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次什么好处都没有还来帮你，你就是这么表达感谢的？！”
这气愤委屈的模样似乎不是装出来的……
没弄明白自己刚才那短短数分钟的经历是怎么回事，殷岚还迷茫着，却听持正小心翼翼道：“魏同学，打扰一下你们，现在本寺的这个……呃，怪谈，算解决了吗？”
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事上，殷岚看了眼断成几节的桃树，对应着记忆中祖父所说的话，点点头道：“应该是解决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就用纸写下陶二小姐的卒年，然后到陶家人的墓前烧掉？”
持正平时听来自三教九流的信徒们的祈愿，什么奇葩事没见过？之前又才刚见到死人们拖走陶二小姐塑像的情形，这时再结合殷岚的话，稍一推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不到女人里也有这么狠心的……”持正唏嘘。“那当年她吊死在桃树下，其实也是被作祟？不对啊，如果当年已经杀了她，那些鬼东西又何苦再闹后面这许多年……”
“人都有贪欲，谁规定女性就不能有野心呢？陶二小姐跟她的哥哥一样接受了当时最先进的教育，又受到新思潮的冲击，不想留在后院相夫教子，决定得不到的就自己抢也不稀奇。至于她去世的真相，我也只是猜测——或许她的那个军阀夫婿就是当年与她联手假扮流匪将陶家灭门的人，过后两人感情淡了，陶二小姐无所出又捏着对方把柄，所以就被灭口了吧。”比起诡谲阴森的怪谈，殷岚更不喜欢讨论人心的阴暗，所以根据自己宴席上听到的议论做了大致的推理后便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想起刚才祖父的嘱咐，殷岚撇开还在啧啧称奇的持正，走向桃树的残骸。
他还在琢磨该折哪一枝带走，有一簇桃枝就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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