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在雨后的水洼里碎成金色的光斑。张承山站在便利店门前，玻璃橱窗映出他疲惫的脸——三十七岁，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左眉上方多了一道在镜中世界留下的浅疤。
橱窗里的商品陈列得整整齐齐：饭团、饮料、香烟。但在第三排货架后面，他分明看见一个穿黑雨衣的背影一闪而过。
"要进来吗？"自动门滑开，店员探出头，"马上就打烊了。"
张承山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金属的凉意让他想起初啼碎片最后的温度。"给我一包薄荷糖。"他说，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沙哑。
当店员转身去拿商品时，橱窗玻璃突然泛起涟漪。那个黑雨衣身影再次出现，这次就站在"张承山"倒影的身后，雨衣兜帽下露出一截泛青的下巴。
"您的糖。"店员把绿色包装的薄荷糖放在柜台上，顺着张承山的目光看向橱窗，"怎么了？"
玻璃上的异象消失了，只剩下普通倒影。"没什么。"张承山递过硬币，指尖不小心碰到店员的手背——冰冷的，像停尸房的不锈钢台面。
店员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让张承山后颈的汗毛竖起。他太熟悉这种肌肉运动的模式了——每次他在镜中世界说谎时，嘴角就会这样不受控制地抽搐。
"找零。"店员推过来两枚暗金色的硬币，上面没有面值，只有扭曲的纹路，像极了曾经在他皮肤下蔓延的图案。
自动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整间便利店的灯光突然熄灭。张承山猛地转身，透过玻璃看见店员正站在收银台后，缓缓摘下自己的脸——像摘下一张面具般轻松——面具下是太平间里那个镜眼人的面孔。
"第一个标记。"镜眼人用手术刀在玻璃上刻下一道血痕，声音直接穿透玻璃钻进张承山脑海，"找到所有碎片前，别回头。"
夜风卷着雨后的潮湿气息掠过街道。张承山攥紧那两枚暗金硬币，感受到它们正在掌心发烫。橱窗里的倒影突然自主行动起来，指了指街道尽头的一家二手书店，招牌上的霓虹灯管恰好拼出一个钥匙的形状。
书店门口的老式铃铛发出锈蚀的声响。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绿色灯罩的台灯在柜台上投下幽暗的光晕。书架上满是脱皮的旧书，空气里飘着霉味和某种草药的气息。
"有人在吗？"张承山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从高处掉落，砸在他脚边。书自动翻到第281页，泛黄的纸页上粘着干涸的血迹，组成一个模糊的地址：青森街14号地下室。
当他弯腰捡起书时，柜台后的阴影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老花镜片上反射着诡异的绿光。
"预付款已收。"老人头也不抬地说，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柜台上的玻璃罐——里面泡着两颗眼球，瞳孔都是镜面材质的，"剩下的等你找到镜子再付。"
张承山的胃部一阵绞痛。他认出其中一颗眼球属于太平间的镜眼人，另一颗则像是更年轻的自己。"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老人突然摘下眼镜，露出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眶，"当年你把它们典当在这里时，可是清清楚楚写下了契约。"他推过来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七岁孩童歪歪扭扭的笔迹：
**用我的眼睛换一个秘密**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张承山想起来了，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父亲的手术刀，还有地下室里的......他猛地按住太阳穴，阻止那个画面继续浮现。
"现在你要找回来，就得按规矩办。"老人从柜台下取出一盏黄铜提灯，灯罩上刻满与暗金硬币相同的纹路，"青森街14号。记住，无论看见什么，别相信倒影。"
提灯的光晕在潮湿的街道上投下跳动的圆圈。张承山数着自己的脚步声，当数到第十四下时，一栋爬满藤蔓的老式公寓出现在眼前。14号门牌歪斜地挂着，锁孔里插着一把锈蚀的手术刀。
地下室的门无声滑开。霉味混合着福尔马林的气息扑面而来。提灯的光线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全都是不同年龄段的张承山，每张照片里都少了一样东西：七岁那张少了左眼，十七岁那张缺了右手，最近的一张胸口有个钥匙形状的空白。
地下室中央摆着一面全身镜，镜框上缠着暗金色的锁链。当张承山靠近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便利店橱窗的景象。镜中的"自己"正把脸贴在玻璃上，疯狂拍打着，嘴角不断重复着三个字的口型：
**快逃**
提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响起锁链滑落的金属声，接着是某种湿漉漉的东西爬过地面的动静。张承山后退时撞倒了相框架，照片如雪片般飘落。在它们触地前，每一掌都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汇聚成小小的血泊。
血泊里浮起一张张人脸，全是不同时期的他，齐声低语："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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